第二章 让别人生气
空气里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，音色清润，却透着一丝冰晾。
“黎总，您大女儿那要强的倔劲可真像您啊！”
“你都不知道我现在的生活环境有多复杂！”
这一刻黎语蒖觉得眼前这个让人如沐春风的女孩真像个天使，她正对她张开和善的羽翼。
黎语蒖迅速把正常的“看着”的动作变成了挑衅的“睨着”。
黎志不是不知道她胡说八道，但是看她宁愿胡说八道也不愿意接受车接车送的待遇，只能叹口气不再坚持。
黎语蒖一脸淡漠地应了声：“哦，好啊。”
黎志也提过想要再安排一辆专车接送黎语蒖上下学，被黎语蒖不识好歹地拒绝了。
黎语蒖并没有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，像个复仇天使似的，一见到对自己生而不养长大后又来认亲的亲爹就歇斯底里。她觉得电视剧那样演是为了戏剧效果，因为不夸张就没有矛盾冲突，就吸引不了晚上八九点钟七大姑八大姨们的眼球。
黎语蒖恶狠狠地“呸”了一声后，把自己这一周来的生活简要地向秦白桦做着描述：“我这个爸爸家里是真有钱，加上地下室住的是总共四层的豪华大别墅，别墅里的人总体来说对我都没什么好感，当然我对他们也应用了双倍没好感反弹技能。”
除了那两道窜火的视线，黎语蒖又仔细感受了一下。她觉得再不快点进屋，她的后背可能会被一道道视线射穿成筛子——这屋子里的人，恐怕都在默默而专注地打量着她。
她能感觉到，自己的后背快要被美少女眼中愤怒的火焰给灼穿了。
黎语蒖握紧拳头时，心头有两个想法。
然后她云淡风轻地越过美少女跟着表姨继续走。
黎语蒖并不拘谨瑟缩，也大大方方地同时反打量他。
黎语蒖看着她摇曳的身姿白皙的皮肤甜美的面容，再对比下自己的衣着打扮样貌肤色，忽然很真切地意识到，梨花乡和S城相比可能确实有点差距。
黎语蒖又一声“呸”。
秦白桦在电话另一边三八地追问：“你没跟你爸那另外的一儿一女打起来吧？”
秦白桦在电话里吊儿郎当地问：“花姑娘，我从你准时的电话中品出了点迫不及待的味道，说吧，是不是特别思念你的青梅竹马我啊？”
秦白桦笑：“你看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敌军嘛，还是有可以拉拢的中间力量的嘛！加油大蒖！以你粗糙抗造的能力，你早晚会在新环境里如鱼得水的！”
一道清润的，音调平平：“注意你的仪态。”
她扭头，看到那个白瓷娃娃般出奇美丽的女孩，正坐在沙发上恶狠狠地瞪着她。
她给黎志的说法是：晕车。
叫语翰的小男孩“扑通”一声跳到地上。
黎志给她安排了学校。因为她从乡下来，底子弱成绩不太好，所以没法子进S城最好的重点高中一中，只能去普高二中。
第二个，城里人太不懂事了，这两个人就不能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么？他们这样在从小缺少父爱的人面前大秀父子情深，就不怕把她刺|激得偏激变态报复社会吗？
她把面孔调回客厅，看到两个女孩当中看起来比较温和的那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，款款向这边走着，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。
她悄悄提了口气，挺直腰板，昂起头，抬起眼皮，把目光滑向那道女声传来的方向。
“阿志，”那女人对着黎志开了口，“让表姐给这孩子安排好房间休息一下吧，你也休息一下，你们赶路应该很累了。等休息好了，再跟这孩子介绍家里的情况。”
那女人浅浅微笑着和黎语蒖打了招呼：“你是语蒖吧？跟着语萱语翰一起叫我表姨好了！我在帮忙煲汤呢，刚才没倒出空来，听说你要住进来，按表妹的嘱咐，就是……”她抬头瞄了瞄楼梯上的女人，“……就是你颜阿姨，你的房间早就安排好了，走，我带你去看看！”
黎语翰光着脚绕到黎语蒖面前，滚动着漆黑的眼珠上上下下地打量她。
黎语蒖呵呵一声冷笑：“你怎么品尝的？舔话筒了吗？我准时那是我做人守诚信，你知道城里学校的美少年有多少吗？我会有功夫思念你？”
在大豪宅里正好住满一个星期的当晚，黎语蒖如约给小伙伴——那位号称梨花乡最美少年的秦白桦打了电话。
黎语蒖目测了一下，尽头那里应该不是什么充满刑具的小黑屋。她抬脚跟在表姨后面。
秦白桦嬉皮笑脸：“你就继续修炼你的嘴硬死撑大法吧！”顿一顿，他问，“怎么样啊，你的新生活？看起来应该还没有幸福到乐不思蜀的地步，不然你早忘了给我打电话了！”
黎语蒖放下电话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。
黎语蒖转开头，不屑去看黎志怎样奋力从身上剥离着那只缠人的小狗巴子。
黎语蒖收起抬杠的念头，小叹了一口气。
天使少女唐雾雾冲着隐在客厅另外一个角落的厨房叫了声“妈”。
女孩走近，笑眯眯叫了声“姨夫”，懂事地问：“您这几天累坏了吧？”她摆手召唤着小男孩，“语翰，你这个小猴子快下来，别吊着姨夫了，让他先歇歇！”
黎志抬起头对她应了声好。
黎语蒖回答他：“暂时没有，不过就算打起来，他们一个娇滴滴一个还是小嘎豆，打得过我才怪！说起那女的我就来气，我们俩之间才差了一岁多！你说我那个爸也够不辞劳苦的，这边刚跟我妈生了我，那边就跟名门望族家的千金大小姐又造个小孩出来！真够城乡双丰收的！”
她才不要欠这个家任何东西。
这动作她对秦白桦从小做到大，每次做秦白桦都气愤难当地说：“我真想挖了你那双眼珠子！说你是死鱼眼睛搞不来眼含秋水吧，你倒能把鄙视加挑衅演绎得登峰造极，简直欠揍！”
黎语蒖说：第一次坐远途轿车比较好奇，没顾上晕，现在适应了不好奇了就该吐了。
美少女发狠地瞪着黎语蒖压低声音说：“走着瞧！”
进到房间后，她松弛了一下挺得僵硬的背，发出一声不被人察觉的无声叹息。
“语萱！”两道声音同时响起。
客厅一角的楼梯上，站着一个中年女人。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从楼上下来的。那女人姿态优雅清冷，面容秀丽华贵，她正用她漂亮狭长的眼睛，不动声色地俯视过来，眼神淡淡的，让人看不透她眼底的情绪。
而现实生活里，虽然她对黎志有着不可跨越的嫌隙和无法磨灭的芥蒂，但她还是告诉自己理智一点，一则她现在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，二则她很想弄清楚当年她爹一龙二凤这出戏是怎么演出来的。在弄明白这件事之前，她就算叛逆也会叛逆得很冷静，不会随时背着个制裁背叛者的炮筒在身上。
黎语蒖冷笑：“你成语是隔壁老吴教的吧，用得这么乱七八糟！什么厚颜无耻，我这叫足智多谋好不好？这家里不只这么四个人，除了一些帮工，还有黎志配偶的娘家表姐。我摸索了一星期，似乎这个表姐是个寡妇，自己没什么工作带着孩子快过不下去了，就来投奔她表妹。反正黎志他们家钱多不差两张吃饭的嘴，就把表姐娘俩留下了，还让表姐做了管家。说起来，这表姨母女俩对我倒挺和善的。”
谁喜欢在这里如鱼得水？一个不负责任的父亲和他的妻子儿女们的幸福家庭，她真懒得掺和。
几秒钟后，又一个蛮好看的中年女人出现了。
甜美女孩看了看黎语蒖，问黎志：“姨夫，这就是语蒖妹妹吧？”她把目光调回到黎语蒖身上，友善地打着招呼，“你好，语蒖，我叫唐雾雾，是语翰和语萱的表姐，你来之前我就知道我们应该是同年，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吧！”
看到她转头，那女孩冲着她从鼻孔里丢出一声冷冷的“哼”。
表姨一边说着，一边招呼跟在身后的家政保姆过来替黎语蒖提箱子。她们穿过客厅往尽头的房间走。
“语翰，跟你说过了，不要光着脚在地上跑，会着凉的，去穿鞋子，快。”最后一个字发出来，轻柔简洁，却带着毋庸置疑的威力。
路过那串龙一样蜿蜒盘旋的沙发时，黎语蒖觉得脊背凉嗖嗖的。
一道浑厚的，声音里含着责备：“她是你姐姐！”
这让她很开心。
虽然她很会气人，会把自己保护得很好不吃亏，可她还是忍不住怨恨自己有点无能。
第一个，城里养的男孩子太丢人了，都特么多大了，还跟没断奶似的呢。
她是个能拎得清的人，她知道自己目前最首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，等考上个好大学就可以让自己再不用仰人鼻息地过日子。
现在她正用这副欠揍的眼神回敬着沙发上的美少女。
黎志说：我从乡下把你接回来的一路上没看到你吐。
从到这个家里，她就记了一笔账，自己吃了什么用了什么大概抵多少钱，她把这些都一一记录了下来。等到十八岁考上大学，她会靠着自己好好地活下去，再也不靠她这个可以演斩美案男主角的父亲。等将来工作了，她会把这一笔笔记录加了利息还得干干净净的。
原来她的本领不只在乡下好使，进了城也很灵。让别人生气自己不气，这件事她从三岁起就能完成得非常出色。以后她会好好让这本领在城里继续发扬光大的。
她点点头，但没说话。
黎语蒖看到黎语翰吐了吐舌头，跑开到沙发跟前穿鞋子。
秦白桦也跟着唏唏嘘嘘：“你爸为了人类繁殖事业确实挺兢兢业业的！不过我估摸着吧，就你不吃亏糙汉子的本质，也挨不着小姐少爷们的欺负，你别欺负人家让人给撵出来，我就替你烧香谢谢佛祖了！”
还好有司机小张这根解语草及时宽慰了他。
她恨自己怎么还不到可以独立生存的年纪，她真不想和这些彼此毫不了解甚至对她充满敌意的陌生人一起，生活在这座冷冰冰的豪宅里。
唐雾雾和黎语蒖同年级都读高一，不过人家成绩很好，读的是一中。黎语萱在一中的附属初中读初三，她们两人每天一起上学放学，出入都由家里司机车接车送。
秦白桦说：“你们家要是就这么几个人，那也好办，慢慢来，我相信以你的厚颜无耻早晚能收服这一家子！”
秦白桦像个八婆一样兴奋兮兮地追问：“怎么复杂了？快讲给我听听！你都不知道，你走之后我没人捉弄了日子过得有多无聊！你快说点你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开心！”
她成功地看到美少女的眼底瞬间燃烧起一团火焰：“看什么看，乡巴佬！”美少女站起来气咻咻地冲她叫。